叶羲强忍住酸楚，微笑着问阿织：“这些年你一直在这儿？”

        阿织哽咽着点了点头。

        “嗯！”

        叶羲：“是氏族将你掳来的吗？”

        阿织从叶羲怀中出来，看见叶羲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苍氏族主，瞳孔一缩，道：“不是，是我不想回去，自愿来这的。你知道……我没族人了，又不想看见虫柳树，所以这里也算是个好去处。”

        叶羲注视着阿织。

        阿织笑看着叶羲，目光没有躲闪，很是坦然。这么多年过去，阿织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一说谎就不自然的小女孩了。

        叶羲默然片刻，又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每天织织布，冬天也有新鲜桑叶吃。”

        “你看！”阿织回身望向身后的巨桑树，活泼道，“这颗巨桑树是氏族特意替我栽种的，它长的叶子很鲜嫩，比原先桑蚕岭的桑树叶子还好吃呢！氏族对我还是不错的！”

        叶羲看着她脸上浮出微笑。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阿织这么鲜活的样子了。桑蚕岭覆灭后到阿织消失前的那段日子里，她一直面如死灰，浑浑噩噩的。看来这么多年过去，阿织终究恢复了一些。

        叶羲：“我想带你回羲城。”

        阿织愣住，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兽皮裙道：“不，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氏族需要我，我要为氏族织蚕布。”

        叶羲抿起唇。

        蚕女虽然寿命短暂，但阿织也不应该这么快步入中年，想必氏族将阿织带来后，逼迫她一刻不停地吐蚕丝织蚕布，消耗太大，所以才衰老的这么快。

        “以后氏族不会再缺蚕布了。”

        阿织抬头：“啊？”

        叶羲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看向苍氏族主，微笑致意道：“如果氏族需要，羲城可以赠送氏族百匹蚕布。”

        苍氏族主倒是毫不客气，朗声道：“那就谢过了！”

        阿织懵懵地看着叶羲：“羲城哪来这么多蚕布？”

        叶羲看向阿织，筹措了下语言，道：“其实，你消失后没几年，那条你们赠送给我的王种初代蚕，就蜕变成了新蚕王。”

        “现在羲城有十里桑林，还有数千名新诞生的蚕女，蚕人族，并没有亡。”

        阿织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睁大双眼，彻底呆在原地。

        她在做梦吗？

        她们蚕人族送给叶羲用来报信用的那条初代蚕，变成了新蚕王？她不是最后一名蚕女，她还有数千名族人？！！

        “真的？”

        叶羲用力点头：“真的！”

        “真的？”

        “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我、我……”

        阿织激动到了极致，感觉有股强烈的热流直直地冲向脑袋，让她耳朵嗡鸣，眼前炸开了花，然后眼睛一翻，竟然直挺挺地向后晕了过去。

        叶羲看着阿织晕倒在面前，伸手将她接住，哭笑不得。

        苍氏族主上前来：“太巧了，原来羲城元巫和这位蚕女这么熟。也不瞒羲城元巫，其实当初是我们将人硬掳来的，对不住了。”

        叶羲：“族主大人倒是磊落。”

        苍氏族主摇头笑道：“羲城元巫别怪我们就好，这些年也劳累这位蚕女了。”

        叶羲：“族主大人何必这么客气，以氏族的实力，就算所有超级部落加在一起，也只有败亡的份，实在不用对我这个新部落出身的巫这样和善。”

        苍氏族主哈哈大笑：“我们需要羲城的蚕布，当然得和善些了。”

        叶羲不信。

        当初风部落氏族说灭也就灭了，甚至没听说氏族和风部落起什么龃龉。想要蚕布还不容易，不用所有氏族全部出动，只要一支氏族，一支氏族就能将羲城碾成碎末，然后得到所有蚕布。

        现在苍氏族主对他如此客气，甚至道歉，实在奇怪的很，他看起来可不像个性格和善的人。

        苍氏族主打量着叶羲的神情，笑呵呵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件事需要羲巫的帮忙。”

        叶羲一凛，心道，来了！

        “族主大人请说。”

        苍氏族主：“听说羲巫会唤雨，想请羲巫为我们在领地内造一口小湖。”

        叶羲挑了挑眉，没想到是这么一件小事。

        不过降雨容易归容易，要蓄满一湖的水那降雨量不得了，耗费的巫力也是不可计数。

        苍氏族主：“当然我们会提供源石，不会让羲巫白白损耗巫力。”

        叶羲还是不想做这件事：“你们为什么不打井呢？”

        “挖井没用。”

        苍氏族主道。

        见叶羲疑惑不解，苍氏族主带着叶羲来到一所无人居住的石屋旁，让叶羲将阿织放下，然后带他看数十年前挖出的一口深井。

        叶羲走到井边。

        与其说这是一口井，不如说这是一个宽达五米的大深坑，边缘都没有堆着石头，又明晃晃的在路中间，怕是一不留神就会栽进去。

        他探头往里看，顿时感觉咸涩的气息扑鼻而来。

        苍氏族主：“或许是我们这里靠海的缘故，挖出来的水也是又咸又涩的，喝不了。”

        叶羲皱眉，心道怪不得这里寸草不生，不然就算氏族每年都焚烧一次，环境也不至于到破坏到这样的地步。

        “既然靠海，平时这里的降雨量应该不少吧？为什么不挖个大坑，让雨水一点点填满，这样虽然慢了些，应该也能造出口小湖。”

        苍氏族主奇道：“靠海就会多下雨吗？”

        “当……”

        叶羲刚想说当然，但转念一想，前世靠海的地方也不乏沙漠，于是沉默了下来。

        苍氏族主说：“不知羲巫为什么觉得靠海雨水就多，反正我们这不经常下雨，如果要用水，我们都是从几十里外的湖里搬，麻烦了些。”

        此时正好有一队苍氏人回来。

        他们骑着一种叶羲从没见过的悍勇凶禽，所有凶禽锋利的爪子上皆勾着血淋淋的猎物，有的背上还背着好几桶盛满水的石桶。

        凶禽飞得很缓，没让石桶里的水洒出一滴，等落地后，战士们再将石桶搬下。

        叶羲：“确实麻烦了些，为什么诸位不搬到湖边居住呢？”

        基本上所有大部落都是逐水而居，住在河流湖泊旁边取水也方便。羲城也是因为有那一口陨石湖，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决定定居在那的。

        苍氏族主听到这个问题神色微微一变，人也沉默下来，良久回道。

        “……因为责任。”

        这个问题，仿佛让气氛一下子冷肃。

        所有氏族战士听力都不错，刚回来的那支氏族队伍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许多道冰冷的目光瞥向了叶羲。

        叶羲心知自己触碰到了敏感问题，不再多问。

        他想了想，如果附近只有一口淡水湖的话，也没法开凿水渠引水。既然不能打井也不能引水，那确实没其它办法了。

        现在氏族对他还算礼遇，如果再拒绝的话，说不定会引得苍氏族主发怒，撕破脸皮后逼迫他降雨。那就是敬酒不喝喝罚酒了，场面会很不好对付。

        叶羲微笑道：“行，族主大人的请求我同意了，看来要再打扰诸位一段日子了。”

        苍氏族主捶胸向着叶羲微微弯腰。

        “多谢羲巫大人了。”

        叶羲也向着苍氏族主弯腰：“族主大人客气了。”

        苍氏族主指挥刚回来的苍氏战士：“还等什么，现在立刻召集人手挖个大坑出来，越大越好，以后就不用来回打水了！”

        叶羲听到越大越好，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苍氏战士们领命，他们一个个将猎物搬回石屋，再将其它远处的战士和战兽召集起来，许多小孩子听到这个消息也从屋里涌出，高兴地一同去挖坑。

        “走吧。”

        苍氏族主道。

        叶羲点头，回头看了眼黑洞洞的井口，随口道：“为什么不把这口井填了？”

        刚才小孩跑来跑去很是危险。

        苍氏族主不在意的道：“这么大的坑谁能看不见掉下去，要是真掉下去，死也就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一两岁刚会走路的小孩跟懵懂的小兽一样，说不定就会掉下去。刚这么想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光屁股婴儿连爬带走地快速绕开井口，一起结伴去外面凑热闹了。

        叶羲：“……”

        好吧，氏族的小孩想必从胎儿开始就不缺各种高等奇花异草，就算婴儿时期是懵懂小兽，那也是极其聪明的懵懂小兽。

        叶羲和苍氏族主来到石屋群落之外。

        各种庞大的契约战兽在那里各施能力地挖坑，他们效率极高，还没小一刻钟，一口直径达到六百多米的碗状巨型深坑就出现了。

        所有氏族人和战兽从深坑中出来。

        苍氏族主看向叶羲。

        叶羲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手握祖巫骨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始吟诵雨巫咒。

        原本平静的大地，忽然狂风呼啸，黄色砂砾被席卷而起，叶羲的发丝被吹得凌乱。碗状巨型深坑的上空，逐渐聚集起一个灰黑色的龙卷风般形状的厚重乌云。

        “哗啦啦！”

        乌云像被捅了一刀口子，暴雨倾盆而下，如瀑布一样连绵不绝地倾泻到深坑中。

        众人欢呼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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