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哭。

        影厅并不大，这呜咽声，洛寻听的分明，但他却没有去找寻目标，因为哭的不止一个人，事实上从段小姐折而复返开始，就已经有人红了眼眶――

        预告片有这段。

        但看预告片的时候，没有前因后果，固然有些可惜，却不至于伤感，可现在这一路看下来，观众就像是此刻的玄奘，心里早已装满了段小姐，所以她死了，那种痛，才能让人压抑而难过。

        过往一幕幕。

        玄奘的记忆回闪。

        每一次她的挺身而出，每一次她把眼睛闭上，每一次她的古灵精怪，每一次她的胡作非为，每一次她的乌龙可爱，都让他这个极为规矩的佛门弟子情丝牵动，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我心中没有鹅腿，所以吃了也无妨，你明明想吃，却不承认。”

        就差那么一点。

        段小姐嘴唇在动，他艰难的伏下身子，耳边是细若游丝的声音，是似曾相识的话语：“你看……你又被我抓住了，还不承认你爱我……”

        “我爱你。”

        玄奘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爱上你了。”

        “有多爱？”

        段小姐用力微笑。

        玄奘泪水决堤，声音却愈发温柔：“从那之后，每一天都在想你，开心时会想你，难过时会想你，迷茫时会想你，向佛时想你，修禅时，也在想你。”

        “爱……多久？”

        她的声音已经断续了。

        玄奘坚定而认真的说：“一千年，一万年！”

        段小姐努力睁开眼睛看他，呼吸越来越短：“一万年……太久了……就爱我……现在……”

        她的嘴唇还在颤抖。

        但她的声音再也发不出了，连眼睛也轻轻闭上，玄奘抱住她，哭不出声音，最后低下头，重重吻在了她的唇上，因为他记得她说过：“女孩子把眼睛闭上，就是要你亲她。”

        “把我都看哭了。”

        孙悟空用夸张的哭腔嘟囔了一句，然后控制段小姐的身体飞起，一掌将之碎裂，漫天的光华中，他好奇的盯着玄奘：“你看我把你心爱的女人打的一根毛都不剩，你的佛在哪里，又能为你做什么？”

        玄奘抬头看她离去。

        无定飞环已经成为戒指，被他主动戴在自己的手上，随着最后一滴眼泪流尽，他看着眼前的孙悟空，轻轻吐出一句话：“我亦是佛。”

        孙悟空赫然一惊。

        恢弘的天地仿佛塌陷，山峰碎石倾斜而下，而在这仿若灭世的场景下，上空却投射出一道光，照在玄奘的身上，仿若真佛显圣！

        “你是谁！”

        孙悟空第一次紧张。

        天地间的佛音庄严肃穆，洛寻漂浮半空，双手合十，一身洁白纤尘不染，孙悟空怒吼中有无数的巨石以恐怖的速度轰击向洛寻，然而都在他身体一仗之外，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佛音忽然安静。

        音乐忽然安静。

        然而极致的安静之后，更雄浑的音乐响彻于耳际，一身洁白不染尘埃的洛寻仍然双手合十，那对紧闭的眸子却是陡然间睁开！

        变了！

        玄奘神色冷峻，手持禅杖，胸垂灵珠，红色袈裟在风中狂舞，明明他的脸还是跟原来一样，但气质和形象却是与之前天壤之别！

        灵珠飞舞！

        玄奘瞬间出现在孙悟空的面前，禅杖狠狠落下，直接将孙悟空的半截身体打入土中，而后血红色的眸子光芒大作，以己身花莲，落下万丈雷劫！

        轰隆隆！

        噼里啪啦的闪电汇聚在玄奘的手心，眼看着就要砸向孙悟空，孙悟空忽然奋力挣脱，从耳朵里取出光华闪烁的金箍棒，跟玄奘的禅杖相迎。

        金戈之声！

        两人的身影变得虚幻，前一刻还在原地，下一刻已经是万丈高空，再一转眼地面已经轰然碎裂，从山谷到河流，从地底到山巅，仿佛天崩地裂！

        “你是谁！”

        孙悟空第二次问。

        玄奘没有回答，双手合十间四周忽然幻化出牢笼，地面是无穷火海，这时候乌云散去，孙悟空面对圆月暴怒之下化为了恐怖的巨猿，拳头狠狠砸在牢笼上。

        牢笼逐渐变形。

        然后不断复原。

        玄奘伸手提起孙悟空，竟然直接将他那巨大的身体拎起来，然后丢入火海之中，瞬间火花四溅，痛苦的猴儿尖叫声连绵不绝。

        “我杀了你！”

        孙悟空奋力越出火海，下半身几乎烧焦，恐怖的身躯终于撞破了牢笼，怒不可遏的冲向玄奘，这山河崩碎的战斗场面，让影厅内所有观众屏住呼吸――

        玄奘单手执佛礼。

        那只还带着以无定飞环作为戒指的手，却握紧了手中禅杖，杀意纵横激荡，其上已是不知不觉间沾满了猴子的血，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诠释什么才叫真正的“驱魔”！

        就在这时候。

        段小姐临死前掉出的《儿歌三百首》，却是忽然绽放出金光一片，让玄奘冷峻到仿佛万古不化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异样：“师父。”

        “你可知错。”

        胖和尚的脸出现眼前。

        陈玄奘蓦然间笑了，这一笑仿佛飞花逐月：“原来需要度化的不止眼前这孙猴子，也不止猪刚鬣，更不仅仅是那只鱼妖，还有我金蝉子，师父，我可曾找到你所谓差的那一点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胖和尚的声音似乎充满惋惜，又似乎充满了欣慰，地面上的书本已然从《儿歌三百首》变成了《大日如来真经》，其上还有拼接的痕迹，玄奘，或者说金蝉子记得，那是段小姐拼了三天才拼出来的。

        “如来！”

        孙悟空察觉到了如来的气息，他的身形再度暴涨，这时候，如来神掌落下了，落在孙悟空的头上，也落在金蝉子的头上，两人合力迎击，天地化为苍茫。

        下一个画面。

        气候温暖鸟语花香，玄奘在孙悟空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然后微笑着给化为人形的孙悟空戴上了段小姐留下的无定飞环，原来这就是紧箍咒，而他的身后则站着猪刚鬣与鱼妖――

        电影结束了。

        观众却迟迟没离场。

        徐文静久久的坐在位置上，呆愣了好久，才恍然一惊，苦笑道：“还真是暴力的驱魔，鱼妖是被段小姐打服的，猪刚鬣是被孙悟空收服的，孙猴子是被金蝉子干服的，金蝉子是如来揍服的，这个结局，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仔细想想。

        从极有可能是如来化身的胖和尚随手拔了毒蛇的牙，似乎就已经注定了这个基调吧，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谁拳头大谁就是真理的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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