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作为魔君的时候，其实很少思考。

        年少成名，被宠爱，又陷入污泥，众叛亲离之后，她脑子里的仇恨要比理智多多了。

        很多很多的时候，她都在恨人，恨所有人，恨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是后来就那样毫不留情的把他抛弃了人。

        尤其是……

        之前对她最好的人。

        一朝入天，一朝落地。

        然后这个木子，虽然身世也很悲惨，但是在进入云深宗之后，她的记忆就全部都变成了彩色的，这个人，她什么都有。

        而且，她身上也没有魔力的种子，外出游历的时候，因为余次跟在身后，她完全规避了什么所谓的堕入魔族洞窟，在无奈之下继承了魔族的力量。

        什么都没有。

        她有至亲，挚爱，被云深宗上下称之为年青一代的大师姐，我辈之楷模。

        之前，魔君以为，回到过去，斗转星移，她从魔君变成了现在这个木子，算是一种缘分，也算是上天的恩赐，她要融入这里，过上崭新的生活。

        她可以拥有这一切。

        但是现在，魔君有些迷茫了。

        有了之前的记忆，融合了之前的记忆，她就真的能从魔君木子，变成云深宗云水峰青灵尊者吗？

        这个答案……

        让人深觉，这个世界的自己，真可恶。

        可恶至极。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

        -

        约好今天一起去青丝那里试衣服。

        余次早早起来了，然后给自己来了个小小的冰灵气焕发术，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有朝气一些。

        毕竟，同二十多岁的木子比起来，她已经两百多岁，算个‘老家伙’了。

        有点小激动的余次在自己准备好之后，就拍了拍玉床上木子的脸。

        这平时勤劳起床的人今天不知怎么了，被拍了好几下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余次想趁她睡眼惺忪的时候逗弄一下她，猛地下腰，把脸怼在了木子跟前，却发现那人原本迷蒙的眼睛，忽然一凛。

        “……你一早什么眼神？”

        魔君听到余次的声音，这才冷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师姐，我一下没缓过来。”

        “缓什么没缓过来？”

        “做噩梦了。”并不太擅长找理由的魔君又沿用了上次那个接口。

        余次也经常噩梦惊醒，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了刚刚的动作，轻笑着在木子额头上落了一下，“元婴尊者，怕什么。”

        “时辰不早了，青丝师姐要催了，要起来了。”

        “好，我马上。”

        “那我等你。”余次站起身，把空间留给了木子。

        木子很快也打理好了自己，两个人拿着礼品，就骑着仙鹤出门了。

        青丝尊者所在的山头距离云水峰并不是很远，两个人没多久之后，就到了目的地。

        青丝尊者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

        她以针入道，擅长织线，欣赏纯粹感情，云深宗很多道侣在结侣的时候都会从青丝尊者这里求衣。

        余次听她盛名，加上同门所处，就也求上了门。

        “你们来的凑巧。”

        “我刚把衣裳装进盒子里。”

        “多谢师姐了。”余次先道了谢。

        木子也跟着说了一句。

        青丝满不在意，“同门师兄妹，你们结侣，我这嫁衣不过就是个添礼而已。”

        “那师姐的礼一定是最漂亮的礼。”

        青丝听余次夸赞的话，笑了起来，“你们能喜欢，我就开心了。”

        “不过你们要把衣裳领回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事，师姐请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青丝看了看余次，又瞅了瞅木子，觉得这两人确实十分相配，“修真界人结侣，向来喜欢用蓝色，衬以天地，天道。”

        “所以，我是第一次做红色的衣裳。”青丝道：“而且，我也没有做过这样繁复的衣裳。”

        “这是我这百年来，做得最好看的衣裳，我只有一个要求，领走衣裳之前，先穿给我看看。”

        青丝尊者前调念得长，弄得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听到要求，她站起了身，“当然可以。”

        这火红色的衣裳仿造了凡人间嫁衣的款式，简化了，不过没有简化太多。

        穿上它，余次和木子都废了点功夫。

        不过木子以前也有在凡人界的经验，穿起来比余次要快一些。

        她出来的时候，身上火红色的绸缎来回舞动，在衣下摆用金蚕丝所绣的瑞凤熠熠生光，那火红的色泽，衬得木子肤色更加白皙。

        青丝一见到她，心里对这身衣裳的羁绊就基本消失了。

        衣裳很好，也找到了很适合它的主人。

        不多时，穿戴好的余次也出来了。

        相比之下木子，余次给人的冲击力，更大一些。

        她不如木子高，长裙有些曳地的感觉，她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笑意映红光，一切柔美又自然。

        青丝连声赞叹。

        但看见这一幕，被冲击最大的，还是木子。

        余次穿上这身火红的嫁衣，徐徐向她走来……

        -

        回程的时候，余次和木子脑子里还在连环响彻青丝的话，你们真是一对璧人，一对璧人，一对璧人……

        余次穿完嫁衣，显得特别兴奋。

        到云水峰之后，余次这股兴奋劲儿，还没落完。

        “这衣服真好看。”

        “你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更好看。”余次揽住木子的腰，“木子，修真界不兴十里红妆，云深宗也无此习俗。”

        “我们穿上这衣服之后，也算是符合了我们当日在七罪城里看见的场景。”

        余次眯起了眼睛，“嫁衣红霞，十里红妆。”

        刚刚还沉浸在余次嫁衣美貌中的魔君：。

        当时。

        余次和以前的自己，在七罪城里看见的场景。

        又是当时。

        ……

        今夜。

        穿上了梦寐已久嫁衣的余次睡得很好。

        又被当时插了一刀的魔君又失眠了。

        她面无表情，有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变成了智者，一到安静的时候，就开始思考。

        思考这个，思考那个。

        呵。

        思考，如果未来的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自己身上发现原来的自己虽然是自己但是所经历的事情已经跟记忆里的自己完全不同了那么这个自己到底还算不算自己。

        算不算？

        以前，魔君以为是算的。

        因为普天之下，就这一个木子。

        但现在，魔君觉得不算了。

        因为这些经历，全都不是她的。

        她拥有的，真的就只有这一段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记忆而已。

        她觉得这个莫名出现的自己，有点像是一个对照。

        她和这个人，出身相同，背景想通，开局也是一样的，但是因为后来遇到的人的不同，最后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未来。

        一个命运眷顾，未来美好，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比如这个人。

        另一个，则被所有人厌弃，所有想要的东西，全都得不到，比如她。

        她们的人生泾渭分明，就算她成为了这个人，也拿不走，得不到这一切。

        因为，这个她喜欢的余次，喜欢的、爱护的，并不是她。

        一口一个原来，上次，当时，那时候。

        这个余次喜欢的，是这个世界的木子。

        不是魔君。

        不是魔君。

        不是魔君！

        她忽然有些蔫了，并且不太愿意继续下去了。

        算了吧，之前活得时间还不够长吗死了便死了，灰飞烟灭也挺好，漠然来到这样一个世界――

        让她看见另一个自己过着得逍遥快活的日子。

        魔君厌了，便闭上了眼睛，头脑放空，什么都不想了。

        ……

        她的呼吸渐渐微弱。

        少顷之后，本来在床上挺尸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棕色的眸子，忽然冒出了――

        紫翡翠一般的颜色。

        她神色有些冰凉。

        魔君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

        最后，她深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人人都说心魔可怕，却不知道，优柔寡断的自己更可怕。

        魔君真是个蠢货，羡慕这个人的生活，进入了这个人的身体里，还要玩虚的，一样不一样？一样又如何，不一样又怎么样？

        蠢货一个。

        天下都曾握手中，要一个人还不简单么？

        她忽然倾身，一首擒住了余次的下巴，然后吐出了一口紫色的气，慢慢的伸出舌头，舔了过去。

        很快，她露出餍足的神色。

        明明就很想要，还不敢要。

        那就让她来，只要她出现，要什么都可以。

        舔完余次，心魔倏忽起身，落在了装有红色嫁衣的盒子里。

        魔君这个蠢货如此不忿这件漂亮的衣裳是以前的那个木子搞出来的，竟然就只会自己生闷气？

        嗤。

        生气有什么用？不过也全靠了这件衣服。

        她伸出手，把余次穿过的衣裳拿出盒子，放在手上轻轻的摩挲。

        不是这件衣服，愚蠢的魔君也不会把她放出来嘛。

        丝柔质感，上面还有某些人的气味……

        心魔垂眸，十分满意，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穿上了这件本来由余次穿过的嫁衣。

        “魔君，别怪我没教你。”

        “你不喜欢原来的那个人，就让这件衣服，染上你现在的味道不就好了？”

        “心魔……你。”

        “我如何？”心魔摆摆手，“要斥我无礼下流吗？你就实话说，这样你不开心吗？”

        那人没有说话。

        心魔暗笑，嘴角一勾，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