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5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真熊初墨
某地,海浪翻滚,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
“要起风了。”一名老者,身穿中式对襟外衣,坐在海边小屋外的躺椅上,手里拿着紫砂壶,自言自语的说到。
桌上,放着一封信。不知为何,风虽大,信封却纹丝不动,一边角都没有吹起来。
“师父,天气不好,回城吧。”一名少年恭恭敬敬的在他身边小声说到。
“先不回去,我静一下。”老者往躺椅里靠了靠。
他身材瘦小、枯干,双眼白茫茫一片,像是一个盲人。
可是他的眼睛直视海上的乌云,仿佛透过乌云看到一轮金乌。
少许,他有些头疼,用手按在双侧太阳穴,枯干的脸上微微狰狞。
少年站到他身后,双手放到老者的太阳穴上,开始帮他揉起来。
狂风怒吼,少年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
良久,老者白茫茫的眼睛微微闭上,叹了一口气,道:“妄图觊觎天机,最后还是要承受天罚的。”
“师父……”少年欲言又止。
“这不是病。”老者冷笑道:“医院,你真以为他们能治好我?”
少年明显有些不服气,虽然没说,但是手上力度的改变怎能瞒得过老者。
“两个月前,我开天眼看宋师的过去将来。”老者道:“看到魔胎的瞬间,我就知道觊觎天机是要受到天谴的。结果,就瞎了。这不是病,不是病。”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小,隐藏在海风之中。
少年嘴角微微动着,但依旧忍耐住了。
“有什么事情,你说好了。”老者悠然问到。
“师父,当时你说魔胎的时候,说过宋墨痷必死无疑。”少年忍不住说到:“可是她还活着,母子平安。”
“有变数,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漏算的,就是那个一。”少年的力度适中,按着太阳穴,老者似乎舒服了一点。
说着,他微微一笑,拿起手里的紫砂壶,对着嘴喝了一口。
少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动作大了一些。
滚烫的茶水洒在衣襟上。
“慢着点!”老者微嗔,“毛手毛脚的,什么时候能像你大师兄、二师兄一样自立门户!”
“师父,要不咱们也去找那个人看一眼?再说,宋师不是也说了么。”少年心直口快,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信,有些焦急的说到。
“宋墨痷那点道行,还不够看。”老者手指轻轻点在桌面的信封上。
“可您刚刚说,他就是那个一。”少年反驳。
“你看这海风,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我们回城的时候会不会被耽搁。”老者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说着不相干的话。
“应该不会。”少年道:“路很好,只要不走沿海公路就没问题。”
“是啊,只要不走沿海就没问题。”老者品着茶香,悠然淡淡说到:“其实我也好奇,把宋墨痷救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据说是帝都的一名医生。”
“这人呐,都是命。”老者道:“但能逆天改命,可是大本事。你说的倒也没错,去看一眼是不碍事的。但治病么,嘿!”
少年欣喜,道:“师父,你头疼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去看一眼,万一能治呢?”
“精神消耗的太大,你以为开天眼,看过去将来,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你这猴崽子,还要至少三十年才能做到这一步。”
“要是看一眼就瞎了,我宁愿不看。”少年嘟囔了一句。
“你以为你们看见的,就都是真的?心眼看到的,才是真实的世界。”老者淡淡说到。
声音虽小,却像是晨钟暮鼓一般,从呼啸的海风中传到少年耳畔。
阴云密布,狂风卷着海浪,几人高,呼啸着拍了过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似乎阴云背面有一双手,撕破黑幕。
良久之后,雷声轰鸣,滚滚而至。
“走吧。”老者盘着紫砂壶,轻轻说道。
“好!”少年连忙拿起两件蓑衣,替老者穿上。
那封信不知什么时候从桌上消失。
“师父,要订去帝都的机票么?”少年急吼吼的说到。
“你呀。”老者微微一笑,道:“知道这几天我为什么不去么?”
“不知道。”少年道。
“宋墨痷产下魔胎后,我就一直心绪不宁。”老者披上蓑衣,在海滩阔步而行,紫砂壶握在手里,拇指微微摩挲着。
“每逢大事需静气。”老者一边走在风雨里,一边说到:“这几天沉心想,既然宋墨痷的天劫能过,我为什么不能过?”
“嗯,师父说得对。”少年道。
“其实也知道,我这是不可能好的。但毕竟心中好奇,想要看看那个‘一’。”
“师父,他是天机么?”少年有些忐忑。
“不知道。”老者负手摇头。
“那我以后学会了天眼,看到真实世界,会不会也看不见东西了?”他小声的问到。
看样子,这个问题已经在心里想了很多次。此时脱口而出,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不一样。”老者挥了挥手,笑道:“你那点道行,还想着看到真实的世界?还不够。”
“那就好,那就好。”少年没有争强好胜,而是摸着胸口说到。
来到岸边,一排银灰色的越野车早就等候多时。
少年打开中间一辆车的后门,来着脱下蓑衣,坐了上去。
“你和楚世叔联系,就咱们两个去,别声张。”老者叮嘱道。
“师父,不会有问题吧。”少年还是担心出事儿。
“不会。”老者道:“远远的看一眼就走,能有什么事儿。大隐隐于世,在这花花世界里,五色令人目盲,大家都是瞎子,谁能看到我。”
“好。”
少年痛快的答应道。
车窗外,轰鸣的雷声大作,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一般。成片的闪电在海平面上落下,暴雨倾盆而至。
雨刷器开到最大,视野也很模糊。
车行缓慢,一行车队就这样缓缓行驶进市区。
老者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暴雨和一直闪烁着的电光,双眼白茫茫一片,瞳孔像是针尖一样,看着好生古怪。
而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双手拇指摸索着紫砂壶。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在旁观着这风雨之夜的狂野。
“是那个一么?看一眼吧,要不然总是不会瞑目的。”老者嘴里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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