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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招生办的电话

王土随浮


  何范小学一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曾经考到过“双百”的好成绩。

  所谓双百,也就是语文数学都得了100分。

  那时候自己年纪还小,还不明白考满分的意义。

  小学毕业以后,何范再也没有考过满分,直到这次高考。

  据说有个歌星因为小学考试的时候五科考了100,所以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伍佰。

  那自己现在高考得了750,是不是可以给自己起个艺名叫“七佰伍”呢?

  何范满脑子胡思乱想走到家门口,开门的时候心里又开始想该怎么跟爸妈说,是直接了当告诉他们儿子考了满分,还是卖个关子?怎么样才能让爸妈的喜悦达到最大值,同时又没有血压狂飙的风险?

  “嘎吱……”门刚一打开,何范还没来得及开口,范惠琴就一脸焦急的说道:“何范你跑哪里去了?人家招生办的老师找你好久了,快来接电话!”

  可恶的招生办!可恶的电话!竟然毁了自己与家人分享喜悦的时刻!这个消息本来应该是自己先和妈妈说的!人生能有几次高考满分的机会!就这么被你们给毁了!

  这种感觉,就像一部大片将要上映,突然就被剧透了一样。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何范满脑子怨念走过去接了电话,没好气的说道:“喂,你好,我是何范,你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口彬彬有礼的北方普通话:“喂,何范同学吗?高考分出来了,你知道了吗?哎,知道了啊?我是北清大学招生办的老师。想问一下咱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如果要报北清大学的话可以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提前调档。”

  这北方人说话就是讲究,不说“你”,而是说“咱”。无形中就增加了几分亲切感。

  何范没有想到这电话是全国TOP2的北清大学打来的――他本以为这种级别的学校根本不需要打什么“招生电话”,这不是千百万考生削尖脑袋都想进的学校吗?

  就算要打电话,不也应该是学生打电话到学校说:“老师,我想念你们大学,给个机会行吗?”

  这怎么反过来了呢?

  对于北清大学何范还是很尊重的。他克制住心中的喜悦,尽可能礼貌的说道:“老师好,我也是刚知道成绩,具体报哪所学校还没想好。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由于还是很激动,声音略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的北方普通话说道:“啊,当然可以,你先想,想好了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们打电话。你那边有纸和笔吗?对,你记一下,我的电话是:138XXXX……我姓张,你叫我张老师就可以。对了,你晚上有空吗?可以一起吃个饭,对!我现在就在玉水市,咱们玉水可是个好地方啊,天气好,风景好,人杰地灵……老师也见过不少好学生,咱们可以随便聊聊,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今后申请奖学金啊,工作之类的……”

  何范这时已经平复了下来,平静的说道:“张老师好,吃饭的话,今天有点不方便,咱改天再约成吗?您也知道我这两天事情太多实在推不开,您的电话我记下了,我回头给你拨过去,好的,老师再见!”

  看见何范就这么挂了电话,范惠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紧跟着照头就给了何范一下:“你挂什么电话?你知道这是哪个学校吗?这是北清大学!北清大学啊!你给老子摆什么谱?你是疯了吗?”

  何范从没见过妈妈情绪这么激动,他双手扶住了妈妈的肩膀,用“咆哮教主”马景波似的语气喊道:“妈!妈!您冷静点!您知道我考了多少分吗?我考了满分!750分!这世界上随便哪所学校我随便上!”

  范惠琴被何范摇得一愣一愣的,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无意识的喃喃说道:“啊,满分,750,随便上……”

  良久回过神来,又是兜头一下:“你就算考一万分又咋滴?北清大学已经是最好的学校了,你难不成想去火星上学?你摇什么摇,把手给我放下!”

  何范说道:“妈,我当然知道北清大学是好大学,但我不想那么快就答应。清北大学难道就比北清大学差吗?离报志愿还有几天时间呢,我不能光听北清大学的一面之辞,得给清北大学一个机会呀!不然对清北多不公平?”

  “你当清北大学是卖保险的吗?人家会给你打电话才怪了!”范惠琴冷笑道。

  “会的,清北大学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何范坚定的说道。

  何范说的没错。

  自从成绩出来以后,打到他家的招生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说着“儿化”口音的清北大学招生办王老师打来了。说着东南沿海一带口音的交大,复旦,浙大招生办老师打来了。甚至还有说着粤语口音的招生办老师电话打过来――这是香港中文大学的电话。说如果何范选择他们学校,可以提供总共50万港币的奖学金。

  总之凡是你想得到的好学校,无论是985,211还是什么C9,TOP2,TOP3。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好大学,都抢着给何范家里打电话。

  电话的密集程度,比后世的骚扰电话有过之而无不及。

  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让何范选择去他们学校,他们学校师资力量如何如何强,学术氛围如何如何棒,就业前景如何如何好……完了又约吃饭。

  何范每一个电话都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既给对方希望,又不让对方真正得到。

  既暗示自己可能有别的选择,但又不把话说死。

  他像一朵盛开的交际花一样周旋在这些招生电话之间,显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范惠琴听了一会,觉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翻了个白眼走到厨房忙碌起来。

  客厅里只留下何范一个人还在卖力的表演。

  何范并未意识到“观众”的离去。

  一个真正的好演员,从来都不是为了观众在表演,他们是为自己在演。

  何范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是戏的好演员。

  他感觉很爽。两辈子里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结婚生子固然很爽,但爽得没啥成就感。

  因为结婚生孩子这种事情没啥太大难度,一般人只要愿意都能做到。

  在游戏里拿到五杀固然很爽,而且很难得。

  但爽得很短暂――这把你拿了五杀爽完了,下一把仍然会被坑货队友气到无语。

  高考拿到满分,顶尖大学围着你转这种爽就不同了。

  这种爽是有成就感的――没有几个人能在高考拿到满分。

  这种爽是持久的――不断有顶尖大学的电话打过来。

  同样的话术对待不同大学的招生办讲一次,获得的快乐也是不同的。

  大学排行榜上的学校,基本上都给何范打过电话。

  然而有一所大学却没有。

  那就是何范的母校:蓉城体育学院。

  因为这所学校就没在大学排行榜上。

  说实话何范还蛮喜欢自己的这所母校的。虽然不是什么985,211,但确实能学到东西,而且在这学校玩得也爽。

  何范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这次不选清北或者北清,而是以750分的满分成绩就读蓉城体育学院中医系,会怎么样呢?还不得把这帮人全给震了?

  毕竟前世高考后自己一个招生电话也没接到,只有蓉城体育学院接纳了自己。

  自己要高昂着头颅走进体院,然后对所有这些所谓的985,211什么的学校们宣布:

  “前世520分的我,你们爱答不理。这一世750分的我,要让你们高攀不起!”

  ……

  一只被天鹅看不起的野鸡,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天鹅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金凤凰!

  天鹅们开始争相讨好这只凤凰,请它去住天鹅窝。

  但是凤凰根本看不上天鹅窝,而是返回了自己的鸡窝。

  并且告诉所有的天鹅:我觉得野鸡比你们好多了!

  ……

  从张力和戏剧性来说,这样的故事当然更具有吸引力。

  当然了,何范只是想想罢了,并不会真的这么做。

  毕竟现实不是讲故事也不是拍电影,现实要残酷得多。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也没有人会考个满分750分然后就读蓉城体育学院。

  何范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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